梦中相逢
爸爸离开我们已经半年。5月13日中国时间上午，我刚旅行归来就接到噩耗，多的是震惊，一时还流不出太多眼泪，忙着准备回国事宜，接下来便是赶时间回家送爸爸，葬礼一结束还没喘口气我便病了，连做二七都没赶上就被关进了医院，也哭不动了。
感谢姐姐和姐夫的精心选择，如今爸爸安息在山青水绿之地，眼望前方，池如明镜，花红树绿，想必他一定过得很开心吧？倒是我的眼泪突然活了起来，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想到他，然后就开始眼皮发酸泪腺发烫了。爸爸倒是常来梦中看我，各种各样的梦，各个时期不同年龄的爸爸。
最开心的一个梦是年轻的爸爸从外边回家，一进门就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可他的一身衣装打扮却像个农民，黑色外套，脖子上还扎着条毛巾。想起来了，那年我与妈妈和姐姐去奉贤五七干校探望他时他就是这打扮。当时说是去看他，实际上是组织上派我们去“做工作”，让他交代不知是什么的所谓“罪行”，他什么也没做过，当然不知道这“罪行”究竟是什么。我们母女一路坐长途汽车到闵行，然后转了很多车，总算到了干校：一个集中营，那是个大鱼池，里边不乏上海市委的高干，好在爸爸在那只能算一条小鱼，还轮不到被挨打的级别。我们被带到一个问话室，先是三个革命派负责人对我们训话，要我们教育爸爸，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挺凶的，妈妈要我们叫他小林叔叔，我很不情愿，好在小林叔叔量大，说“她是小孩子，不叫没关系。” 后来暗地里妈妈告诉我小林叔叔在人面前一副凶相，但没旁人在的时候其实经常暗地里帮爸爸忙，后来想想，爸爸当时没挨打可能很大原因是因为小林叔叔在暗中帮助。文革结束后，小林叔叔就公开了和爸爸的好友关系，也常来我家做客。
没过多久，爸爸被带进房来，我已经两年没见他了，爸爸就是梦中这打扮。他显然不知道我们来，一见面他脸上闪过很吃惊的表情，然后是一种极大的快乐，他冲过来抱我们，被人训了一下又分开，他接着显出生气的表情，只听他低低说了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余下的时间都是些洗脑的训话，爸爸一直默不作声，妈妈时不时会说句：“你好好改造，家里有我，你放心吧。”轮到要我表态，我低头什么也不说，倒不是我勇敢对抗，而是一种“横竖横”（上海话，意思是不在乎）的态度，反正我就是最底层的，反正我怎么做都是没希望的，干脆什么也不做不说。最后革命派以 “不跟小孩子计较”收场。
爸爸的男宿舍里有几十张崩克床，共两到三层，我们母女住在女宿舍里，也是相同的格局和人数。其实能见到爸爸的时候很少，他不是在田里劳动就是在问话室里“交待”或写检讨。妈妈大多数时间也是在被训话中度过，我和姐姐因为是孩子就免了这些，倒 也有时间去海滩捉蟹。到了晚上在女宿舍里，听这些前女干部们谈天，有时也会提到谁谁又自杀了，其中自杀的一位曾是个有名的陈姓高干，他经常被批斗一直很顽强，不知怎的，最近一次批斗会开好的当晚他就上吊自杀了。大学毕业后，我发现和我在同一个机构工作的人中有两位很与众不同的帅哥兄弟，被告知这兄弟俩是这位自杀高干的儿子。
过了一年多后，有一天下午我们母女三个正在洗衣服，爸爸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妈妈和姐姐高兴地大叫起来，立刻迎上前去，我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爸爸过来要拥抱我，我别过身去，只觉得他好陌生呀。晚上睡着时被他和妈妈的对话惊醒，只听他长长地叹口气说：“唉，孩子现在都跟我疏远了。” 我心里突然象被针刺了一下，痛得厉害。我依然闭着眼睛在想，我们父女以前这么亲，我为什么会觉得爸爸陌生呢？想来想去想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爸爸跟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爸爸不同，我处于一个成天忧心忡忡很脆弱的地位，可爸爸却保护不了我。
爸爸回家后，费了好大劲来修复父女关系，他为我们姐妹买了好多那时属于昂贵的礼物，妈妈笑他这是“收买”我们，他说不是，他说这么多年没见我们，要做点弥补。三个月后，我们又亲如以往。
有时候我会梦见年老病中的爸爸。又一次梦见给他喂饭到一半，他说想叫护工帮他洗澡，护工带他去浴室，我将剩饭倒掉，洗好碗，他也洗完躺在浴室外边的藤榻上，我问他是否要回房间，他说他要乘会凉再回房。然后我就醒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去年11月20日下午。我们一家四口用完午餐，然后送爸爸回房间，护工安顿他午睡，我们便与他告别。那次告别很匆忙，因为我和姐姐要去医院看望一位患骨癌的17岁女孩燕妮，她是爸爸护工阿红的女儿，我们次日要回港，所以时间紧，告诉爸爸燕妮才17岁，骨癌晚期，爸爸听了很难过，说阿红家经济条件很不好，要我们多拿些他的钱支援她家。然后我和爸爸告别，说明年再回来看他，他说好的，要我多保重身体。早知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我说什么也要多留一会，可人生哪有什么“早知道”呢？爸爸是一个人走的，走得这么匆忙，等姐姐和姐夫赶到时，他已经失去知觉。而我总是无法释怀，不知爸爸临终前有没有孤独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与朋友们谈起我的遗憾，大家总是安慰我，朋友杰说，他陪护母亲整整一个星期，都是当晚班，那晚偏偏要上厕所，才两分钟功夫，等他回来时他母亲归天了。唉，要是象电影里那样，在爸爸临终时能握着他的手该有多好。
爸爸活着时也没享什么福，他病得太早了，那年我出国还不到两年。因为他长年处于病痛中，我们平时也不敢随便乱花钱，要有备无患，因为生命后期的医疗花费总是最高的，谁知道他走得这么快，早知如此，应该多花点钱让他乐乐，或者劳师动众带他回一趟芽庄，在那金色的沙滩上领略南海的风光，在椰树木里摘金珠，在他的祖辈的屋里与亲人团聚，在爷爷奶奶的墓前拜祭，然后再带他去西贡，重返他在堤岸的校园……没准还能遇见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美丽姑娘琼菊。（爸爸和我们姐妹俩很闺蜜，他年轻时认识妈妈前喜欢谁谁我们都知道，他有时候也要打听我们的八卦，也就是说，凡要打听我的八卦就问姐姐，若要打听姐姐的八卦就问我。）
瞧！我又来了，又是“早知如此”，我也知道这想法很傻。有时我也会想，假如我不出国，留在他身边，他是否会更好些呢？或许我可以介绍好多他喜欢的音乐给他听，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写诗，最起码我们可以一起唱歌……有时候碰到想不起某些歌词或诗的时候，我总会沮丧：爸爸走了，我去问谁呢？他活着时记性比我还好，我记不得什么的时候，只要抓起电话问他就行。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去年今日（11月13日）我无意中拍摄了爸爸的录像，如今可以耳闻目睹爸爸的音容笑貌和歌声。那天我和爸爸妈妈用完午餐，爸爸兴致很好，突然说：“我好久没去你妈妈那了，去那坐坐。” 妈妈眉开眼笑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推着轮椅进妈妈的房间，一边告诉爸爸，哪边是门，房间里有哪些摆设，窗朝什么方向，房间的结构，床和家具的位置等。说着说着我突然心生一计，何不拍个录像给咪咪（外甥女）看看外公在外婆那作客的实况转播？然后我跟爸爸妈妈说我要拍录像，让他们摆pose，爸爸问是用什么摄像机，我告诉他是佳能傻瓜机，他说这傻瓜机很先进嘛，还向我了解相机的性能。开拍后，我说：老爸咱们唱歌吧，我开了个头，是拿波里民歌《重归苏莲托》，爸爸立刻跟上，歌词唱得一字不差，一气唱完。唱完意犹未尽，再唱一曲《桑塔露琪亚》，我们都用意大利语唱，爸爸也是记得一字不差。妈妈负责鼓掌。录像结束后还放了一遍给爸爸听，可惜他看不见录像，却也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谈拉丁语发音与英语的区别。没想到这录像里的歌声竟成了爸爸的绝唱！
录像是一年前的今天中午12:40分拍的，如今爸爸人已离去，歌声犹在，怎不叫我泪满心怀。翻译一首泰戈尔的诗怀念爸爸：
我的歌
译自泰戈尔《新月集》
我的神圣之歌会藉清风萦绕你，我的孩子，恰似爱的双臂。
我的歌会触抚你前额宛如神佑的亲吻。
当你孤独时它会安坐你身旁对你微语轻轻，当你陷于人群的喧嚣时它会傲然护卫你。
我的歌似一对灵翼助你的梦幻腾飞，它会将你的心载近未知的疆域。
如同忠诚的明星在你头上闪烁，照亮你黑夜中的路途。
我的歌会端坐于你明眸中央，将你的视线引入万事万物的心核。
当我的声线在静默中与世长辞，我的歌会在你鲜活的心中回应你的心声。
爸爸的歌声永远回荡在我的心里，带着血脉渗延的灼灼之华，爱的心音温暖我含泪的眼睛，慈爱的微笑在清晨伴我苏醒。愿爸爸在天堂的岁月静好、安宁和快乐！
最开心的一个梦是年轻的爸爸从外边回家，一进门就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可他的一身衣装打扮却像个农民，黑色外套，脖子上还扎着条毛巾。想起来了，那年我与妈妈和姐姐去奉贤五七干校探望他时他就是这打扮。当时说是去看他，实际上是组织上派我们去“做工作”，让他交代不知是什么的所谓“罪行”，他什么也没做过，当然不知道这“罪行”究竟是什么。我们母女一路坐长途汽车到闵行，然后转了很多车，总算到了干校：一个集中营，那是个大鱼池，里边不乏上海市委的高干，好在爸爸在那只能算一条小鱼，还轮不到被挨打的级别。我们被带到一个问话室，先是三个革命派负责人对我们训话，要我们教育爸爸，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挺凶的，妈妈要我们叫他小林叔叔，我很不情愿，好在小林叔叔量大，说“她是小孩子，不叫没关系。” 后来暗地里妈妈告诉我小林叔叔在人面前一副凶相，但没旁人在的时候其实经常暗地里帮爸爸忙，后来想想，爸爸当时没挨打可能很大原因是因为小林叔叔在暗中帮助。文革结束后，小林叔叔就公开了和爸爸的好友关系，也常来我家做客。
没过多久，爸爸被带进房来，我已经两年没见他了，爸爸就是梦中这打扮。他显然不知道我们来，一见面他脸上闪过很吃惊的表情，然后是一种极大的快乐，他冲过来抱我们，被人训了一下又分开，他接着显出生气的表情，只听他低低说了句：“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余下的时间都是些洗脑的训话，爸爸一直默不作声，妈妈时不时会说句：“你好好改造，家里有我，你放心吧。”轮到要我表态，我低头什么也不说，倒不是我勇敢对抗，而是一种“横竖横”（上海话，意思是不在乎）的态度，反正我就是最底层的，反正我怎么做都是没希望的，干脆什么也不做不说。最后革命派以 “不跟小孩子计较”收场。
爸爸的男宿舍里有几十张崩克床，共两到三层，我们母女住在女宿舍里，也是相同的格局和人数。其实能见到爸爸的时候很少，他不是在田里劳动就是在问话室里“交待”或写检讨。妈妈大多数时间也是在被训话中度过，我和姐姐因为是孩子就免了这些，倒 也有时间去海滩捉蟹。到了晚上在女宿舍里，听这些前女干部们谈天，有时也会提到谁谁又自杀了，其中自杀的一位曾是个有名的陈姓高干，他经常被批斗一直很顽强，不知怎的，最近一次批斗会开好的当晚他就上吊自杀了。大学毕业后，我发现和我在同一个机构工作的人中有两位很与众不同的帅哥兄弟，被告知这兄弟俩是这位自杀高干的儿子。
过了一年多后，有一天下午我们母女三个正在洗衣服，爸爸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妈妈和姐姐高兴地大叫起来，立刻迎上前去，我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爸爸过来要拥抱我，我别过身去，只觉得他好陌生呀。晚上睡着时被他和妈妈的对话惊醒，只听他长长地叹口气说：“唉，孩子现在都跟我疏远了。” 我心里突然象被针刺了一下，痛得厉害。我依然闭着眼睛在想，我们父女以前这么亲，我为什么会觉得爸爸陌生呢？想来想去想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爸爸跟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爸爸不同，我处于一个成天忧心忡忡很脆弱的地位，可爸爸却保护不了我。
爸爸回家后，费了好大劲来修复父女关系，他为我们姐妹买了好多那时属于昂贵的礼物，妈妈笑他这是“收买”我们，他说不是，他说这么多年没见我们，要做点弥补。三个月后，我们又亲如以往。
有时候我会梦见年老病中的爸爸。又一次梦见给他喂饭到一半，他说想叫护工帮他洗澡，护工带他去浴室，我将剩饭倒掉，洗好碗，他也洗完躺在浴室外边的藤榻上，我问他是否要回房间，他说他要乘会凉再回房。然后我就醒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去年11月20日下午。我们一家四口用完午餐，然后送爸爸回房间，护工安顿他午睡，我们便与他告别。那次告别很匆忙，因为我和姐姐要去医院看望一位患骨癌的17岁女孩燕妮，她是爸爸护工阿红的女儿，我们次日要回港，所以时间紧，告诉爸爸燕妮才17岁，骨癌晚期，爸爸听了很难过，说阿红家经济条件很不好，要我们多拿些他的钱支援她家。然后我和爸爸告别，说明年再回来看他，他说好的，要我多保重身体。早知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我说什么也要多留一会，可人生哪有什么“早知道”呢？爸爸是一个人走的，走得这么匆忙，等姐姐和姐夫赶到时，他已经失去知觉。而我总是无法释怀，不知爸爸临终前有没有孤独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与朋友们谈起我的遗憾，大家总是安慰我，朋友杰说，他陪护母亲整整一个星期，都是当晚班，那晚偏偏要上厕所，才两分钟功夫，等他回来时他母亲归天了。唉，要是象电影里那样，在爸爸临终时能握着他的手该有多好。
爸爸活着时也没享什么福，他病得太早了，那年我出国还不到两年。因为他长年处于病痛中，我们平时也不敢随便乱花钱，要有备无患，因为生命后期的医疗花费总是最高的，谁知道他走得这么快，早知如此，应该多花点钱让他乐乐，或者劳师动众带他回一趟芽庄，在那金色的沙滩上领略南海的风光，在椰树木里摘金珠，在他的祖辈的屋里与亲人团聚，在爷爷奶奶的墓前拜祭，然后再带他去西贡，重返他在堤岸的校园……没准还能遇见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美丽姑娘琼菊。（爸爸和我们姐妹俩很闺蜜，他年轻时认识妈妈前喜欢谁谁我们都知道，他有时候也要打听我们的八卦，也就是说，凡要打听我的八卦就问姐姐，若要打听姐姐的八卦就问我。）
瞧！我又来了，又是“早知如此”，我也知道这想法很傻。有时我也会想，假如我不出国，留在他身边，他是否会更好些呢？或许我可以介绍好多他喜欢的音乐给他听，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写诗，最起码我们可以一起唱歌……有时候碰到想不起某些歌词或诗的时候，我总会沮丧：爸爸走了，我去问谁呢？他活着时记性比我还好，我记不得什么的时候，只要抓起电话问他就行。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去年今日（11月13日）我无意中拍摄了爸爸的录像，如今可以耳闻目睹爸爸的音容笑貌和歌声。那天我和爸爸妈妈用完午餐，爸爸兴致很好，突然说：“我好久没去你妈妈那了，去那坐坐。” 妈妈眉开眼笑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推着轮椅进妈妈的房间，一边告诉爸爸，哪边是门，房间里有哪些摆设，窗朝什么方向，房间的结构，床和家具的位置等。说着说着我突然心生一计，何不拍个录像给咪咪（外甥女）看看外公在外婆那作客的实况转播？然后我跟爸爸妈妈说我要拍录像，让他们摆pose，爸爸问是用什么摄像机，我告诉他是佳能傻瓜机，他说这傻瓜机很先进嘛，还向我了解相机的性能。开拍后，我说：老爸咱们唱歌吧，我开了个头，是拿波里民歌《重归苏莲托》，爸爸立刻跟上，歌词唱得一字不差，一气唱完。唱完意犹未尽，再唱一曲《桑塔露琪亚》，我们都用意大利语唱，爸爸也是记得一字不差。妈妈负责鼓掌。录像结束后还放了一遍给爸爸听，可惜他看不见录像，却也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谈拉丁语发音与英语的区别。没想到这录像里的歌声竟成了爸爸的绝唱！
录像是一年前的今天中午12:40分拍的，如今爸爸人已离去，歌声犹在，怎不叫我泪满心怀。翻译一首泰戈尔的诗怀念爸爸：
我的歌
译自泰戈尔《新月集》
我的神圣之歌会藉清风萦绕你，我的孩子，恰似爱的双臂。
我的歌会触抚你前额宛如神佑的亲吻。
当你孤独时它会安坐你身旁对你微语轻轻，当你陷于人群的喧嚣时它会傲然护卫你。
我的歌似一对灵翼助你的梦幻腾飞，它会将你的心载近未知的疆域。
如同忠诚的明星在你头上闪烁，照亮你黑夜中的路途。
我的歌会端坐于你明眸中央，将你的视线引入万事万物的心核。
当我的声线在静默中与世长辞，我的歌会在你鲜活的心中回应你的心声。
爸爸的歌声永远回荡在我的心里，带着血脉渗延的灼灼之华，爱的心音温暖我含泪的眼睛，慈爱的微笑在清晨伴我苏醒。愿爸爸在天堂的岁月静好、安宁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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