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记忆径,重逢浦江滨(四):酒店夜话三人笑

 

到沪次日晚,梁建芬与曹俊来我下榻的酒店小聚。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见面时大家毫无客套,三分钟功夫就将各自心坎里的九九都晾在光天化日之下。

建芬那张洋娃娃脸一点也没变,就连眼神咕碌一转、接着嘴角拂起一丝调皮捣蛋的笑意也跟儿时一样。建芬活得很开心,这点从她脸上的笑纹中看得出来。笑是最好的营养,建芬一头披肩长发,一根银丝也看不到。牛娃娃对此还直接向建芬考证过,绝对是百分之百的真黑发,染发商至此还未从建芬那赚到过一分钱。小时候的建芬因长着一张圆圆方方的娃娃脸再加两只粗黑的小辫子被大家称为“洋娃娃”。她一直是很讨人欢喜的,一则她模样可爱,二则她声音动人,三则她气量很大,从不为小事跟人计较,四则她很热心助人,五则她对人慷慨..... 总之,建芬的优点用一萝筐是装不下的。大家对她的长处却是有目共睹,所以才会有建芬一发令大家齐响应的格局。

小时候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同学都喜欢围着建芬转还有一个出于私利的原因。建芬因为她妈妈在印刷厂工作常常有很多漂亮的包书纸,这些纸比外边文具店里卖的要好看多了,纸质也好。建芬生性慷慨,常拿着这些纸到学校与大家分享。记得以前一下课,建芬就被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她则耐心地将包书纸一张张分发给大家。我的座位离她远,永远也占不到里圈的战略地位,所以轮到我,最好看的纸早就名花有主了。我正暗自沮丧之际,偶然发现建芬喜欢我制作的羊毛绒纸画,便乘机提议以此与她交换包书纸。建芬不解,说包书纸不都已经白送给你们了,为何还要以物换物?我解释说我特别喜欢那张湖蓝色底印有朱红花的包书纸,那纸宛如碧波万倾大海中片片红珊之点缀。免费分发时,这么好的纸早被最里圈的人拿走了,根本没我的份。建芬恍然大悟,二话没说就从家里拿来一大堆我喜欢的花样让我挑,为此我开心了好久。建芬气量大,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但谁要是冒犯了她,她也有“凶”的时候,那就是好看的包书纸没这“坏家伙”的份。在那没有颜色的时代,建芬那色彩缤纷的包书纸是我们童年记忆中的一个亮点,而建芬则是这亮点的中心。

曹俊虽说是我十八年来一直同班的“原配”,可他与建芬却有更多相同点:同年同月生、同属大老鼠、同住得龙村、同有大气量、同具好脾气、同为成功者、同是一呼百应人……老曹少的是建芬式的娃娃脸,多的是挂在颈上的哨子,那哨子与老曹形影不离,是老曹孩提时代的标记。

老曹是我们这次快速通道班金秋同学会的召集人和策划者。心思细密考虑周到的老曹知道一旦各路人马汇集金钱豹餐厅同学会正式开始,他就无暇顾及我这“原配”了,所以才特地与“藕断丝连”建芬一起先来小叙一番,免得“原配”到时怨他“喜新厌旧”。曹俊真是会做人,这老好人的声誉不是别人白送他的,是老曹辛辛苦苦挣来的。这次同学会开幕之日,也是老曹的生日,他自己已将此事忘记。他的宝贝女儿问他:“你不跟我们吃晚饭,那你和谁一起吃饭?”老曹听了感到奇怪,他常不在家吃晚饭,为什么10月26日这顿晚饭与往常不同,这才想起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可见老曹对大家的事的关心程度胜过关心自己的生日。

三人相见,格外兴奋,屈指算来,我们也有九年没见面了,大家都端视对方一秒钟,随即扯开嗓门。老曹和小梁说连辉:“还是瘦”。连辉和小梁评老曹:“发福了”。老曹和连辉看小梁:“没啥变”。三缺一还少个“原配”王洁,赶紧一个电话过去,与王洁接头。王洁望子成龙,全付精力都抛在龙子身上,平时不太有闲暇,这次为朋友也“豁出去”了,决定参加我们的大聚会。

大家话匣子一打开就免不了提及往日的欢乐时光,永垂不朽的话题当然是“当年谁喜欢谁”。以前我们这帮死党下了课都不回家,不是留下出黑板报就是等着刷大字报,不到吃晚饭的时间谁也不回家。其实这些所谓的“报”要不了半小时就能出齐,磨磨蹭蹭迟迟发不了稿,“罪魁祸首”是老曹,他永远是返工的肇事者,动不动就找借口推倒重来,这样一拖就是几小时,为此急脾气的我还不知多少次冲他发火,可老曹永远笑眯眯,一付急惊风碰到漫郎中的架势。现在我知道,老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出板报精益求精是假,创造机会与美人王多待一会是真。不过老曹的竞争对手也不是吃素的,76届、77届的男学长们天天都要到我们这来转转,据我们分析,都是冲美人王来的,报得出大名的男学长们分别是:蔡国钧、王建钢、黄强、应伟等等。老曹笑说:“王建钢前两天还在问你们78届的女生还都好吧”。我说:“别拐弯抹角了,报上美眉的大名吧”。三人大笑。

老曹神情诡秘地看看小梁,告诉我有关李男同学的情况只有建芬一人知道。我猴急地催小梁快说,不许隐瞒。小梁两眼咕碌一转,露出那熟悉的捣蛋笑容,她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些年来想了好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当年是我先喜欢李男生。我将这结论告诉他,没想李男生却不肯接受这结论,坚持说是他先喜欢我。这样我也搞不清了”。我说,你们别争了,革命不分先后,你有情我有意,互相喜欢就行了。

小梁接着一一细数当年谁暗恋谁的班谱,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我的名字,大失所望之余总得知其所以然吧,便直截了当地问小梁:“怎么搞了半天就没人暗恋我呀?”老曹没等小梁接碴就跳出来嚷:“你一直是话太多了,男生那时都喜欢安静的女孩子”。切!这老个曹,一点面子也不讲!真是的,刚才还说他是老好人的。还是小梁好,立马给我找了个台阶下。小梁眼珠咕碌一转后,嘴边拂起一丝笑意:“有了,有一个人喜欢你”。她凑近我,耳语一番,告诉我那男生的大名,然后声调回复常态:“人家那次多喝了几杯后就公开表态当年只看中你一个”。老曹这回扮深沉地说:“这次一定让你俩见个面。”我说:“那敢情好。”三人继续大笑。

我问起老曹近来有何新动向,小梁抢着告诉我说,老曹这几年对茉莉花情有独钟,我说这倒是新闻,以前只知他爱养鱼,不知他还恋花,现在的老曹是鱼与香花,两者兼悦。看来我这不领行情的“原配”做得真是不及格。好在我们还有小梁支撑局面。小梁见过这老曹最钟爱的花,这花不同于一般的茉莉,那是由中国移植去澳洲的特种茉莉。我和小梁齐声哼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曹郎欢喜俊男夸” ……

小梁的最新动态是她正在编写一本老三班的通讯录,上面有所有人的联络信息、生日、星座,还有绰号。她说会给我一份。说起绰号,她说她一直在找“乡下人”,问我有没有信息。我说我唯一知道信息的人正是“乡下人”。我随即拨通了王红霞的电话。红霞显然不在家,电话录音里尽是“瓦搭稀瓦、阿娜打瓦、毋须务虚”之类的东洋话,我听得一头雾水,彻底地瓦軋里骂三(不明白)。就匆匆留了几句话,将话机交给小梁了。小梁接过电话,温温柔柔、甜甜嗲嗲地就着话机说:“红霞啊,我们好想你哎,你好不好呀?”接着小梁停止说话,神情专注地好象在聆听对方。我心里一高兴:红霞大概刚回来,听到电话录音接电话了。正要问个清楚,建芬又说话了:“曹俊和连辉都在这……你跟曹俊说两句吧。”老曹一接电话,我就急着问小梁:“她接电话了?”建芬说:“没有,是录音。”我大笑,建芬真会忽悠,跟机器说话都这么风情万种,我还以为她在跟大活人对话呐。

未几,我姐姐从香港来电话,建芬与老曹都分别与她通了话。建芬还是娇滴滴的声调:“姐姐呀,你好不好呀?……”我在一旁窃笑,这回小梁的美声吴侬软语是发给真人听了。过了两天,红霞回电给我。她在电话那端大笑,说建芬的留言甜嗲得不得了,我们三人叽哩呱啦车轮大战地留言,把她家的录音磁带全用完了。左一个王红霞,右一个王红霞,把她的日本老公逗得大笑,因为他从来没听过王红霞这三个字的上海发音,他说听起来太好玩了。尤其是小梁的留言,抑扬顿措,娇嗲甜美,象是在唱摇篮曲。

由王红霞想到王雷波,老曹这才提起已经找到老王并马上拨通了他的电话。王雷波80年代初就赴美留学,后回国,从事翻译营销工作。他经历了换肾的大关,现已提前退休,在松江买房安顿下来。他现在热衷于带上他心爱的高精尖照相机,踏遍万水千山,记录下神州大地八千里路云和月的点点滴滴。他会参加我们的聚会。

时间溜得飞快,这其间我姐姐打来三次电话,她急切地想知道我们这头都侃了什么,无奈我们还没聊完,无暇向她汇报,她只能听我在一旁旁听的好友敏现场转播。到凌晨一点,老曹说该走了,我们好象正说在兴头上,无奈时不待我,只好道别。三人夜谈在不舍中落幕。下次再见老曹才知道,那晚他将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内,不料半夜一过,车场关闭,老曹不得已只好将看门人叫醒才取到车。一圈折腾下来,到老曹离开时已是凌晨两点。

©H. L. Gle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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